咒（3）
系列第三篇
黑化有
刀审向
以上
审神者端正地跪坐在手入室门前，长到腰部的黑发规规矩矩地束成马尾，狩衣雪白而不带一丝褶皱，这是她一如既往的，礼仪周全，距离遥远的姿态。
——即使她与她的对话对象仍有一墙之隔。
“那么，能告诉我受伤的原因吗，长谷部？”
“是我疏忽大意了，才让敌人找到可趁之机，绝不是主上的策略不当。”
审神者的语气十分平和沉静，她隔着纸门细细询问着战场局势，那端的烛光将手入中的压切长谷部的剪影投射在纸面上，隐隐绰绰地反映出屋里人的举动。
自从人手充足之后，审神者几乎再也没有亲自给刀剑手入。
不能因为付丧神们偶然具有了人的形体就贸贸然认为对方是同类，这会导致自我意识的过分膨胀，做出亵渎神明们的举动。
起初审神者这么想。
因此她认为直面负伤的付丧神，是窥视神明的罪行。
说到底，她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主人”，而是神明的侍奉者。毕竟神明怎么会有如此孱弱的主人呢？
“请恕我冒昧。”长谷部突然压低了声音，“您那个时代的人，寿命如何呢？”
审神者不禁愣了一会，但还是回答道：“百岁之寿并不罕见。”
“是吗。”长谷部的声音听不出是释然还是失落，“对于人类来说，或许是不算短暂了吧。是我太贪婪了吗……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您拥有上千年的寿命，或许就能容许我长久地侍奉在您身边，一直到我的刀刃折断，刀身锈蚀，这具躯体也一同消散之时。”
“现在的我只能祈求，在您百年之后能与您一同安眠于黑暗之中。”
就算看不见表情，审神者也能想象压切长谷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压抑着痛楚的眼睛。
事实上审神者身为女性的天然直觉感受到的远比她意识到的更多。付丧神略带病态的自白让她有种隐约的毛骨悚然，然而遗憾的是快要卸任的事实带来的麻痹和愧疚感掩盖了来自内心深处的警报。
……完全说不出“我要卸任了，会有继任者接替我的工作”这种话呢。
审神者冷汗直冒地想。
于是他们陷入了沉默，手入室内衣物摩擦发出的细小声音愈发明显，男性躯体的轮廓剪影有些失真，暖黄色的烛光从纸门透出，加剧了气氛的昏沉与暧昧。
“可以拜托您帮助我固定一下绷带吗？”在审神者快要起身告别时，长谷部这么说。
按照存在于审神者信条中的行为准则，她现在应该委婉拒绝，然后找到药研，或者任何一把有时间的刀代替她来完成手入。但她或许是被对方动听的声音或者潜藏的内疚蛊惑了。
审神者推开了门。
压切长谷部光裸的，肌肉紧实却能看出优美蝴蝶骨线条的背部撞进她的视野。紫色的外装整齐地叠放在旁边。
“以这副姿态见您，请原谅我的失礼。”
“请不用在意。”审神者轻轻颔首，拿起绷带卷，同时别过眼神尽量避免直视棕发的付丧神的伤势和肉体。但她话音刚落，压切长谷部就向前倾身，以一种近乎压制的姿势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温热的吐息拂过审神者刻意侧过的脸颊。
审神者感觉到有一只手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起初是指尖，然后是指节，最后是手掌，对方像触碰晨光中的露珠一样虚握住她的手，审神者感受着手被长谷部牵引着绕过大片裸露的皮肤，最后隔着绷带贴在他的背上。
一个类似环抱的姿势。
“拜托您了，主上。”压切长谷部在审神者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些句子恍恍惚惚地穿过审神者的耳朵，然后轻轻巧巧地滑出了她的意识。
太近了。
不是没有巧合下撞见衣冠不整的付丧神，但审神者的常规处理方式向来是镇定而礼貌地致歉，然后第一时间离开现场，将双方的尴尬扼杀在摇篮中。
但是现在太近了。
呼吸，体温，心跳。它们清楚地昭示着另一个生命个体的存在。
是在哪里读到过呢，人类中男性的体温比女性的体温高，对于付丧神来说也是如此吗？
审神者僵硬地保持着姿势，大脑闪过许多没边没际的念头。而长谷部裹伤的动作慢得仿佛煎熬，偏偏在这近乎拥抱的姿势下长谷部的动作带来的每一丝振动都清晰可辨。
“主上。”
审神者突然发觉不知何时长谷部已经将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说话时的气息扫过脖子，皮肤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心跳如雷，努力平复着混乱的呼吸，暴露的脖颈处一阵阵发凉。
这种感觉和爱情带来的心悸类似，但本质上却完全无关——这是每一个被野兽的目光攫取住要害的生物都会发出的，本能的尖叫。
长谷部或许想在自己耳边说什么，又或许不想，审神者将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此时烛台切光忠走了进来。
他略带轻佻的声音打碎了奇诡的氛围：“手入这种事找我帮忙就好，独占主人可是犯规的哦。”
第三者的出现让审神者一下有了底气，她轻柔而坚决地推开长谷部，站了起来。
“我还有政府文件要批阅，既然如此，就拜托烛台切代劳了。”
于是，这名重新穿回，名为疏离的外衣的审神者离开了。
压切长谷部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明明没有一丝风，烛火却扭曲了一下，将压切长谷部带着浅青的绀色眼睛映照得格外冰冷可怖。而另一位付丧神却笑了。
“你真该看看你刚才的表情，好像要咬断审神者的脖子一样……虽然打扰了你很抱歉，不过不阻止不行呢。”
“你知道的吧，烛台切，我跟你们不一样。”长谷部一面平静地说着，一面披上了外套。
“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明白了——长谷部你啊，是我们之中最天真的人呢。”
没有理会对方语气中的恶意，压切长谷部用一种虔诚的语调继续说：“除了我之外的人都不行，我想要的，是完全的占有啊……活着的她只有我能碰触，死去的她只有我能亲吻……从每一寸骨骼，到每一滴血液，都成为我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眼的付丧神失去了平时一丝不苟的风度和帅气，爆发出疯狂的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真的了解'审神者'这种东西吗，长谷部君？”
“他们用短暂的时间拥有刀剑的一生，然后毫不犹豫地抛弃。刀剑只能拥有他们，而他们却永远有无穷无尽的选择权——犯规吗？当然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玩家，而是规则的制定者啊！”
面对审神者以外的人从来十分冷酷的长谷部丝毫没有动摇，或者说一次一次改变他的决定的人只能是审神者。
“所以蝼蚁们就聚集起来祈求垂怜吗。”
“请把这叫做合作，长谷部君。”
“总之，立场不同这件事可以确定了。”压切长谷部露出了残酷的笑容，“阻碍我的话，我不会手软的，烛台切光忠。”
付丧神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地交锋，恍惚之中几乎响起刀刃相交引起的蜂鸣。
“彼此彼此。”
后记：1.审神者终于快要意识到本丸出了问题了，可喜可贺。
2.今日可公开的情报：
压切长谷部和烛台切光忠是敌对阵营。
【他们都觉得对方是利用外表优势干坏事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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